今年7月,陜西省神木縣首次入選全國百強縣,居第九十二位。近年來,神木縣經濟一派繁榮,發展勢頭強勁,2007年,全縣地區生產總值較上年增長64%,地方財政收入增長57.6%。
如此快速的發展讓當地農村經濟增長較快,農民的日子一天天富裕起來。但是,9月初記者在神木縣農村采訪時,卻發現不少村民對生活前景憂心忡忡,因為煤礦開采使他們的生存環境遭受破壞:地面下沉了,河水黑了,喝水難了,莊稼種不活了……他們擔心今后生活得不到保障。
地陷房裂──
村民安全受威脅
中雞鎮李家畔村位于毛烏素沙地,本來有70多戶、300多人,神華集團神東公司活雞兔煤礦的開采帶來大面積塌陷后,大部分村民遷走了,只剩下6戶、20余人成為這個小村的最后守望者。
與李家畔村相似,店塔鎮燕灣村處在神東公司榆家梁煤礦的范圍。2005年,村北面的山塌陷,之后塌陷不斷發生,各家的房屋墻壁都裂了縫。9月1日,村民武八則領記者來到村原址。我們撥開比人還高的臭蒿,看見各種形狀的裂縫,連窯洞都塌垮了。村民說,縣、鎮政府沒有規劃安全的新村地點,到鎮上買房又太貴,無奈之下,2006年下半年,他們在離原址不到500米的采空區上方蓋新房,就是現在的新村。
好景不長,新房很快也出現一道道裂縫,村民惶恐不安。在新村采訪時,秦文清、武須信、武旭忠等幾位村民爭先恐后地拉記者去自己家里看墻上的裂縫。村民王改女家的堂屋、臥室、廚房、衛生間,幾乎每間房都有大大小小的裂縫,她說住著害怕,可又找不到避難的住所(見圖①)。
情況還在惡化。今年春天,榆家梁煤礦緊挨著燕灣新村,建起了一個名叫回風平硐的出煤礦口,新村及旁邊的公路正好在煤礦主巷道的正下方。村民武振情說,今年5月,神東公司來村里登記,答應給有裂縫的房屋每間補償200元,現在已經9月了,補償費還沒影兒。
資料顯示,全縣因煤炭開采形成的塌陷區面積達56平方公里,1900多戶、6700多農村人口成為“生態災民”。
水黑塵揚──
礦區環境被污染
神木縣屬陜北黃土丘陵區向內蒙古高原的過渡地帶,境內煤礦資源主要分布在北部的風沙草灘區,生態環境非常脆弱,一旦破壞,短期內難以恢復。
在大柳塔、中雞、店塔、孫家岔等鄉鎮,大大小小的煤礦、洗煤廠、蘭炭廠隨處可見,村民反映,平時他們都在日夜加足馬力生產,到處是黑煙滾滾、濁水橫流的景象。
考考烏素河邊的孫家岔鎮劉石畔村一帶,正在修店塔至孫家岔的公路,漫天灰塵,汽車在便道上行駛仿佛騰云駕霧。記者敲開村民宋榮師的門,問他們家為什么白天還關著門窗,他夫人反問道:“你沒看見這么大的灰嗎?誰敢開啊?黑色的煤塵真叫人受不了。”
村民指著河床一些不流動的水潭里墨黑色、綠色、金色的死水,說考考烏素河的水以前清得很,如今就這樣了。他們一臉抱怨地說:“大部分煤礦的污水不經處理就排到河里,運煤車沿河道一字兒排開,像一條長龍,揚起老高的黑塵!”
記者溯水而上,發現正在建設的陜煤集團神木檸條塔礦業有限公司,在龍泉村附近有一根直徑約80厘米的大塑料管伸向河道,管子里嘩嘩地流著一股有濃烈異味的黑水(見圖②),從正在打的礦井未經處理就排到河道,與上游流下來的水匯合時有一條明顯的線,可謂涇渭分明。
神木鎮永興辦事處元圪垯村村民郭明昌領記者登上村后高高的山上,腳碰到草時,草莖上的灰掀起不小,遠處的焦化廠、煤礦冒著黑煙。老郭說,夏天山上的黑灰厚達1厘米,他指著山上一叢叢枯草說,這就是給煤塵蓋住后“燒”死的。
然而,神木縣環境保護局局長劉玉林在接受采訪時說:“考考烏素河的水不行,主要是運煤車掉煤造成的,沒有工業污染,陜煤集團等企業排的都是處理過的清水。空氣質量好著呢,我們今年搞藍天工程,農村大氣環境非常好。”
煤礦采空──
地下水滲透嚴重
劉石畔村曾經有一汪非常有名的泉水,足以保證鄰近幾個村寨的人畜飲用和土地灌溉,當地人尊稱其為“龍泉”,并在泉邊建了一座龍泉寺。2005年夏天,河西煤礦在井下作業時,一炮打斷這條多少年來流淌不息的水脈。如今,“龍泉”變成一個干枯的土坑。
受活雞兔煤礦開采影響,中雞鎮束雞河村四周全是采空區,已成為搖搖欲墜的“孤島”。村里原有的3個大水庫、10多眼水井全部干涸,村民曾經被迫到數十里路之外拉高價水,這種日子過了二三年。如今,由于無水灌溉干旱的土地,種的玉米要么光有棒不結子,要么結的子外面僅有一層皮里面沒有粒,純粹成為“望天收”。
元圪垯村村民住得非常分散,原本都是自家打井,由于柳溝鄉辦礦放炮開采,打斷水源,井全干了。2005年夏天,村民只得想法在半山腰掘了個蓄水池,用泵從大老遠把水抽到池里,再用管子接到各家,村民把這救命水稱為“自來水”,平時用這些水節省得很。
束雞河村村民宋在祥說,村里十幾萬株楊樹、柳樹因地下水滲漏而死亡。
《礦產資源法》規定,耕地、草原、林地因采礦受到破壞的,礦山企業應當因地制宜地采取復墾利用、植樹種草或者其他利用措施。神木縣礦產資源管理辦公室技術監督科科長劉艷軍介紹道,小煤礦根本談不上復墾,神華集團所屬煤礦也只在生活區等有限范圍內栽樹種草,這種表面上的復墾沒用,解決不了根本問題。
據有關部門統計,煤礦開采使數十條河流地表徑流斷流,黃河主要支流窟野河一年2/3以上時間斷流。水渠、水庫等水利工程大部分成了擺設,莊稼無從灌溉,不得不撂荒了事,樹木一棵棵枯死,植被減少,加劇脆弱沙地進一步沙漠化的速度,對當地生存環境構成毀滅性打擊。
亟待破題──
盼重現碧水藍天
隨著境內煤炭資源儲量的勘探和開采,神木成為中國新型煤都。縣煤炭工業局辦公室主任馬冀提供的《神木縣煤炭資源簡介》顯示,儲煤面積占全縣總面積的59%,已探明儲量500多億噸,為全國第一產煤大縣,各主要煤層均屬特低灰、特低硫、特低磷、中高發熱量的“三低一高”優質煤。
毋庸置疑,煤炭產業是神木縣工業的龍頭。據縣礦產資源管理辦公室政秘科馮科長提供的《神木縣礦產資源情況簡介》統計,2007年,全縣有各類煤礦212個,全年生產原煤近1億噸,當年農民人均純收入5122元,城市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12635元。毫不夸張地說,神木因煤而富,因煤而興。
然而,腰包逐漸鼓起來的農民開始擔心自己以后的日子。元圪垯村村民郭明昌對記者說:“如果煤礦一直開,我們靠著污染費還能過。煤一旦采完,煤老板拍屁股走人,我們的水澆地沒水灌溉,旱地因灰塵滿天而撂荒,長滿除不凈的尖草,到那時我們的后代可就被害慘了!”
縣有關部門負責人表示,煤礦從發現、勘探到開采,對當地經濟發展作出了不可或缺的貢獻,也為解決我國煤炭資源緊缺的現狀發揮了很大的作用。當然,不少煤礦在煤炭資源的開發過程中存在超設計能力開采的問題,造成開采期限縮短,也就意味著在礦區的服務年限縮短,致使服務當地的承諾打了折扣。另外,要將礦區村民妥善安置,就需要一筆補償經費。我國對地面塌陷等地質災害造成的損失程度、范圍測算、賠償標準等沒有具體規定,使得有些煤礦企業在環境修復、村民補償費用等問題上不積極。比如說,縣里早就將地方煤礦給當地村組地面塌陷補償標準提高到每噸煤2元,可神東公司至今維持上世紀90年代商定的每噸煤0.2元。
專家指出,煤礦企業應從行業自律的角度,自覺提高環境補償標準,責無旁貸地履行井田范圍內的治理修復、村民安置等義務。地方政府要意識到煤炭是不可再生的自然資源,一方面要加強監管,對破壞鄉村環境的違規行為加大排查、處罰力度;另一方面要打破單一煤炭經濟發展模式,科學規劃井田布局,合理有序開采,提高資源附加值,走集約發展之路,還鄉村以藍天碧水。(程少華文并攝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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