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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閎議》訪談節目由《中國科學院院刊》與中國互聯網新聞中心聯合出品,通過采訪兩院院士及專家學者,深度探討邁入“十四五”的中國社會在各領域的發展前路。以客觀、精準的解讀,科學、前瞻的思考,為站在“兩個一百年”歷史交匯點上的中國發展破題解惑,為邁向第二個百年目標貢獻智慧力量。
崇論閎議,尋策問道。
“十四五”時期是我國在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實現第一個百年奮斗目標之后,乘勢而上開啟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新征程、向第二個百年奮斗目標進軍的第一個五年。《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二〇三五年遠景目標的建議》中提出,要強化國家戰略科技力量,激發人才創新活力。這一進程中,以清華大學“錢學森力學班”為代表的科技創新人才培養模式備受關注。什么是合格乃至優秀的創新型人才?如何培養具有國際競爭力的青年科技人才后備軍?針對這些問題,《閎議》訪談節目組專訪了中國科學院院士、清華大學“錢學森力學班”首席教授鄭泉水。
“錢班”模式點燃學生創新之火
記者:強化國家戰略科技力量關鍵在于科技創新人才的培養,您能否介紹一下清華大學錢學森力學班的人才培養模式,以及如何提高其可復制性和推廣性?
鄭泉水:“錢班”的初心使命是,發掘和培養有志于通過技術來改變世界、造福人類的創新型人才,探索回答錢學森之問。
它(“錢班”)的核心理念不是知識點,而是如何把學生創新的火點燃出來。我們做過一個調研發現,70%學生最大的問題是迷茫,不知道為什么學這個,前沿是什么?跟我有什么關系?這是最大的問題。怎么點燃學生的內心?是用(重大創新)問題,比較適合學生擅長又感興趣的,跟他志趣難度匹配的問題去點燃他。
“錢班”構建的方法是找到“內心想做創新、想改變的學生”。很多研究的問題來自“頂尖企業”,有“取得過或正在從事從0到1研究、有經驗的導師”深度參與“陪長”,這叫做三要素匯集。
按照三要素來培養人才,這個模式是可推廣的,但其方法論比較復雜的,是一個系統工程。如怎么發現有天賦的學生,我們就做了7年的試驗?,F有的高考教育體系有它的優勢,是一種公平的選才,利用這個制度進行粗選,粗選完了然后按照我的五個維度去精選:
第一個是內生動力。第二個是開放,對很多事好奇、好學、好問。第三個是堅毅和勇敢,敢作敢為,做事堅持。第四個是有一定的智慧。第五個是要有領導力。錢班用新的評價體系(五維評價體系)來選人,構建現有的評價體系去培養人。
錢班團隊聯合深圳市政府利用政府特區政策創辦了一個“零一學院”,就按照上述概念構建的。零一學院從高中和現有大學進行選才,通過學生很好的體驗和出口,借助家長很好的反映慢慢傳播出去。我相信像深圳試點一樣,大家都會踴躍、自發地行動?,F在清華大學相當多的院系(1/3以上)就用了這些最核心的要素去改變(學生的培養模式),我沒有多少參與,他們自發地去改,我是希望以這種形式來影響他們。
把學生的喜愛發揮到極致
記者:作為一名深耕科學教育的學者,您如何看待“部分青年學子埋頭苦讀,擅長應試,但缺乏一定視野”的現象?
鄭泉水:我就是從農村來的,如果沒有(高考制度)這樣一個公平選才,我可能也受不到很好的教育,我是認可這一面的。但這一面也犧牲了很多。如考試不能有創新的問題,都是已知的問題,否則沒有標準答案。
當一個人反復被證明這個(考試)才是成功之路的時候,他已經形成思維定式了。他既不去好奇,也不去提問,不去挑戰。高三為了更好的成績,不斷地重復。現在社會的發展不確定性越來越高,大學畢業以后面臨的社會跟高考的東西完全不一樣,后面就很快變得很痛苦,思維定式的改變是非常難的。看上去很用功,這個用功都不是發自內心的,都是為了高考,不是他所喜愛。而喜愛是沒有功利的。本來一個正常教育應該是把喜愛發揮到極致。一個好的教育應該是從小學的時候就是玩,善于玩的小孩的成長肯定是比上很多課程的孩子的成長要快得多,不管是智商、各方面的能力都是。
做研究本質上就是一種“玩”,即它是滿足你的好奇心,去發現未知,這個成長過程是很開心的過程。我定義人的成長應該是一輩子的成長,從玩、到有激情、到使命感?,F在大學甚至到博士畢業還都是考試,這是非常低效的一種教育模式。
記者:能否描繪一下您心目中合格乃至優秀的創新型人才?
鄭泉水:創新型人才本質上有幾個特征:敢想敢為、好奇、做前所未有的事情、創造前所未有的事情,創新本身是創造。創新人才需要好奇,能提得出問題,能夠正確評價、深入挖掘問題。他的思想一定是開放的,是沒有權威的。創新人才一定是能回歸到問題的本質。創新的人思維是非常嚴謹的。他們是敢開始、敢作為,一定是有深度思維又能夠敢堅持。創新能力是可以培養的。中國要想成為一個很強的創新國家,如果沒有全民的創新素質,(就)達不到創新“高原”。要成為世界的創新強國,一定是要在很高的創新“高原”出現創新的“高峰”。
從“培養”到“陪長”
記者:“十四五”期間,我國應如何培養具有國際競爭力的青年科技人才后備軍?
鄭泉水:高校尤其是頂尖高校最大的使命,是能不能培養在未來20年左右能夠引領那個時候的科技發展,而不是面向今天的問題。(培養科技人才)一定是跟社會發展需求關聯的,(不僅僅著眼于)解決當下的卡脖子問題。
我的建議是,國家(科研資源中)應該投入至少10%-20%來營造這樣的環境,列為國家戰略。中國要想未來走到引領,希望在年輕人身上,到了我這個年齡,最重大的職責是怎么去扶植年輕人、培養年輕人。現在我們國家資源投入要多給學生,鼓勵他們冒險、提問,做一些開放性的問題。
記者:面對百年未有之大變局,您認為在“十四五”期間,我國應如何進一步推進高校人才優勢、科技優勢轉化為符合高質量發展的社會優勢資源?
鄭泉水:首先是需求。這個需求要有一些演進性的判斷。我們目前是世界上最大的工業國,這個優勢要發揮,要為工業國培養人才。你會發現,在核心的技術、關鍵的技術(我們)會被卡脖子,所以需要有20%、30%創新人才的培養。我想改一個詞不叫“培養”,叫“陪長”?!伴L”是最重要的,我們陪著他們(成)長。核心的公平是什么?我認為機會公平,所有人都有同樣的機會,大家才會“長”出來,一定要把最具創新的人培養出來,因為這是一個國家利益。
當前頂尖的高校以研究、教育為中心,加上社會責任。我認為(頂尖)高校就是一個中心,培養拔尖創新人才的學生。更多的高校則應具重點培養有工匠精神,把事情做到極致的人。我覺得不同的高校確實應該把使命稍微調整一下,不僅僅著眼于世界一流大學。
(本期策劃:楊柳春、王振紅;編審:楊柳春、王振紅、王虔;編輯:張蔚藍、武一男;攝像/后期:朱法帥。出品:《中國科學院院刊》、中國互聯網新聞中心;制作:中國網、中國發展門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