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州資本曾被冠以“炒煤團”,但今年隨著山西省國土資源廳一紙通知,溫州人在山西投資的500多座煤礦全部要進入被國有大型煤礦兼并或收購的行列。這場在煤炭行業首次刮起的“國進民退”資本“戰役”,將會給溫州資本帶來怎樣的影響?這批數字巨大的溫州資本將會去向何方?三名記者遠赴山西,深入礦區采訪十多天,探究溫州人在山西投資煤礦和此次“國進民退”大整合運動的“臺前幕后”。
黃益銚是一位在山西省寧武縣擁有3座小煤礦的溫州投資者。近來,他一直沒在山西,而是去了上海等地散心。黃益銚說,寧武曾經是他寄托人生夢想的地方,如今卻成了他的噩夢,他不想再踏上這片傷心地了。
山西,這個曾經讓溫州民間資本輝煌一時的地方,現在又成了眾多像黃益銚這樣的投資大佬的傷心之地。目前,大部分在山西投資煤礦的溫州老板已經悄然離開山西,僅留下小部分投資者還在苦苦等待當地政府和國有企業的相關補償,溫商500多座煤礦500多億元投資,不知道還能得到多少回報。
山西“最后通牒”
壓減60%煤礦
“沒有賠償條款,沒有具體補償金額,早上我‘被迫’與山西汾西礦業集團簽訂了一個協議。”9月21日中午,記者得到了遠在山西寧武的溫州煤礦投資商李松權的最新消息。他在電話中無奈地告訴記者,在寧武的溫州煤老板,基本上都簽訂了這么一個協議,而當天上午,在政府的最后通牒下,他是最后一個簽訂了協議的溫州人。協議的名稱叫《進駐被兼并煤礦協議》,這意味著,在李松權等溫州煤礦投資人堅持了一年多時間后,他們將徹底離開曾經擁有的小煤礦。
今年3月25日,山西省國土資源廳出臺《關于煤礦企業兼并重組所涉及資源權價處置辦法》,山西省境內的小煤礦將由大型國有煤炭企業進行全面的整合重組,山西省政府提出,到2010年,全省僅保留1000座煤礦,兼并重組整合后的煤炭企業,規模原則上不低于年產300萬噸,單井生產規模原則上不低于90萬噸。此次對小煤礦的整合力度之大前所未有,被稱之為煤炭資本領域的“國進民退”。而當時,山西共有煤礦2598座,這也意味著將壓減60%以上。黃益銚的三座煤礦的年核定產量都是15萬噸,全部屬于要被并購的小煤礦。
前不久,山西省給當地各級政府提出要求,今年9月20日前,各地必須完成所有小煤礦并購接管工作,在規定時間內沒有完成并購任務的,要追究各級政府主要領導的責任。寧武縣境內一共62座小煤礦,其中溫州人投資的有17座,此次都要被收編“國有”。為了完成任務,寧武縣也同樣向溫商發出“最后通牒”,希望早日完成與小煤礦主的損失補償談判。
此次參與寧武縣“收編”小煤礦的國有企業主要是汾西煤礦集團,最近,寧武縣政府和汾西煤炭集團的人天天給黃益銚打電話,希望黃益銚與并購的國有企業面對面談判,早日結束并購工作。可是黃益銚都稱自己在外地,沒有時間。此次,黃益銚受本報記者之約從上海飛回寧武縣。
近日,當地資產評估公司對各家小煤礦的資產評估結果出來:年產15萬噸的煤礦資產基本上在4800萬元左右。按照山西省的有關政策,此次小煤礦被并購的補償分三塊,資產、已繳納礦山資源費1700萬元的返還和其他損失補償,加起來每座投資億元以上的小煤礦能得到5000萬元—8000萬元的補償。“其實小煤礦要被整頓并購都是政府的政策,作為民營小煤礦誰都扛不住,之所以遲遲沒有跟政府和來并購的國有企業接觸談判,就是不愿看到寄托著自己夢想的三座小煤礦,就這樣一下子化為泡影,這太讓人傷心了”。黃益銚嘆了口氣說。溫州資本在寧武縣投資煤礦的日子已經不多了。溫州人在寧武縣投資的小煤礦一旦被并購,也將意味著溫州500億元民間資本筑起的500多座煤礦可能全軍覆沒。
汾西煤礦集團參與并購工作的張先生說,從目前國有企業并購小煤礦的底線來看,全部按照資產評估公司的評估來給小煤礦主補償是不可能的,還要打一定的折扣,另外補償款一次性付給被兼并的企業也不可能,只能是先付一部分,而后分期付款。
溫州資本曾是山西煤礦
最著名“民間資本”
黃益銚的家鄉在溫州市平陽縣水頭鎮,該鎮幾乎每年都要受到洪水的侵擾,再加上這里人多山多地少,為了生計,早先年,許多平陽人到山西下礦井挖煤。上世紀80年代初,黃益銚的岳父跟許多溫州人一起來到山西下礦井挖煤。
上世紀90年代后,隨著國家對煤炭資源的放開,許多溫州在山西挖煤的人開始以承包、聯營等形式投資煤礦,承包年限一般在幾年到幾十年不等。1996年,黃益銚岳父和幾位朋友一起,籌集了200多萬元,在山西承包了一口煤井。但是,當時煤炭的價格不僅非常低,還一路下跌,跌到了每噸僅10元。結果不到兩年的時間,黃益銚岳父他們就虧了400多萬元,結果不得不轉讓給了別人。而現在,同樣還是黃益銚岳父當年的那口礦井,評估價值已達到了5億元。
2000年后,煤炭的市場開始有所好轉,特別是2002年到2004年間,煤炭的價格一路攀升,焦煤每噸上升到近400元,再加上國家的政策環境又比較寬松,煤炭投資又一次被溫州人所看好,溫州資本也又一次涌入山西煤炭行業。到2002年,溫州資本已成為投資山西煤礦最著名的“民間資本”。一個在當時盛傳的數據顯示,溫州資本一度掌控了山西60%的小煤礦,年產煤炭8000萬噸,占山西省煤炭總產量的1/5、全國的1/20。
隨著煤炭投資的不斷升溫,同時山西省也出臺了許多引導民營資本進入煤炭小企業的政策。溫州資本又源源不斷地流向山西,進入煤礦。據介紹,2005年到2006年兩年間,僅平陽縣水頭鎮進入山西投資煤炭的資金就在300億元以上,在山西估計有500多座溫州人投資的小煤礦,總投資在500億元以上。黃益銚正是在這個時期投資近5億元,在寧武縣收購了3座核定年產15萬噸的小煤礦。這樣算起來,溫商有兩代人在山西投資煤炭。
黃益銚投資寧武縣煤礦后,花了一年多時間辦理相關開采證件。去年三四月份,證件辦齊全了,原本想可以放開手腳大干一番,可是在奧運會前,山西所有小煤礦臨時性停止開采,結果一停到了現在要被并購。前后三座總投資5億元的煤礦僅僅開采了3個月。
最大風險來自
政府頻繁的政策變化
2004年前后,溫州資本在山西煤炭行業的投資如火如荼,聲名鵲起,并被冠以“炒煤團”,備受輿論關注。
據在寧武縣投資的溫州煤老板介紹,在煤礦投資最輝煌時期,許多煤老板可以說每天都沉浸在數錢的喜悅中,那錢都不知道是怎么賺過來的。隨著工業發展和一座座煤電企業的建成,作為緊俏貨的煤炭一直不愁賣,經常是煤炭還在礦井里,錢都已經到賬了。這些情景讓許多溫州人沖動不已,總想找機會投資煤礦,現在終于成功投資煤礦了,也體會到了投資煤礦的巨大風險了。
投資山西煤礦最大的風險就來自政府頻繁的政策變化。在山西省出臺《關于煤礦企業兼并重組所涉及資源權價處置辦法》后,山西省浙江企業聯合會通過認真的調查,給山西省政府遞交了一份《關于在兼并重組活動中切實維護浙商煤礦企業合法權益的緊急報告》,《報告》中說,近來在山西投資煤礦的浙商,“總是投入巨資給自己的煤礦配置了各種生產設備和安全措施,使煤礦的生產能力、安全水平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升,從而有力地促進了山西省煤炭行業的發展,但是不少煤礦在剛完成基礎建設,準備開工時,卻不斷遇到地方政府的停產令——最常見的是政策變動,地方政策每年都要發文件,要求提高煤礦門檻,包括提高單井規模、提高煤礦產能、提高安全水平等,而這些政策往往是前一次的建設還沒有完成,又要按新的政策去投資建設礦井。加上幾年來,山西只要有礦難發生,所有煤礦就必須停產檢查,而一旦停下來,何時復工就遙遙無期”。這就是風險,而且這風險是不能預料的。
2002年,平陽人林泰在大同市南郊區高山鎮投資近2億元與高山村聯營一家煤礦,經營期8年。在投資煤礦的幾年時間里,幾乎是在當地政策的不斷變動中度過的。2005年,南郊區一共有170家小煤窯,當地政府計劃經過整頓縮減到58家,后來說只保留42家,不久又說只留35家,再后又說僅保留24家。為了使自己的小煤窯能保留下來,林泰不僅投資增加產能和安全設備投資,先后還給當地政府繳納了3000萬元。再加上其他的費用,將原來幾年所賺到的錢全部用了進去,結果等了三年的時間,去年7月份,又一份文件下來說,大同市的小煤礦全部要被強制關閉。
黃益銚告訴記者,投資山西煤礦心里總是一驚一乍的,一下子被關閉整頓,一下子臨時停產,總是沒完沒了。在沒完沒了的停產整頓中,煤礦賺不了錢。黃益銚說,他的山西煤礦投資者圈子里,賺到錢的僅三個人。(文中人物除林泰是化名,其余均是真名。)(來源: 溫州網 記者 胡文瑾 陳義 潘祝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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