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參加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 F)總裁主持的記者會,俄羅斯塔斯社首席記者遞給我一本近期《外交政策》雜志,請我看一篇談論中國的文章。
這是當期雜志的重頭文章,作者是1993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美國芝加哥大學商學院人口經濟學中心主任羅伯特·福格爾(Robert Fogel),題目很簡單:“123萬億”———大標題橫貫兩個頁面,在阿拉伯數字“123”后面,是12個讓人看得眩暈的紅色的零。
按這位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的預測,30年后的2040年,中國國內生產總值(GDP)將達到123萬億美元!
123萬億是個什么概念?這將是2000年全球G DP的3倍,也就是說,到2040年,中國G DP占全球的比重將達到40%,美國只有14%;更驚人的一組數據是,2040年中國人均G D P將達到8.5萬美元,這將是歐盟整體人均的兩倍!
如果一切如福格爾教授所言,30年后,中國經濟不僅從總量,也從人均上傲視全球。這組數據讓我看得血脈賁張的同時,卻總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雖然中國是美國媒體熱衷報道的主題,雖然稱贊中國經濟表現的文章近來不絕如縷,但這樣大膽的預測,尤其是在人均上如此大膽的預測,還真是第一次見到。
對于我的疑惑,常駐華盛頓十余年的塔斯社老記者也笑說,別不相信,福格爾并非等閑之輩,他可是芝加哥大學的資深教授,拿過諾貝爾經濟學獎。而且,在中國經濟表現上,“事實總比想象更為震驚”。過去30年,又有誰能預料到今日中國經濟的超群表現;展望未來30年,為什么中國就不能再次讓世界稱羨?
那就先看看福格爾教授的理由。在這位經濟學家看來,外界總是低估了中國經濟發展和崛起的速度,比如卡內基和平基金會曾預測,2050年中國G DP將超過美國20%,福格爾認為這實在太保守了。
中國經濟怎么會在未來30年達到123萬億美元呢?福格爾認為,這有五大因素。一,中國在教育方面的巨額投資;二,中國城鎮化進程將長期持續;三,中國本身統計低估了經濟規模;四,中國政治體系善于采納外界建議以解決問題;五,中國長期受壓抑的消費將得到釋放。
當然,作為一名敏銳的學者,福格爾也認為,中國存在一些問題,比如,增多的分配不公,潛在的社會動蕩,領土問題的爭端,能源和水資源的短缺,環境污染,以及不穩健的銀行體系等等,都對中國經濟發展構成威脅。但福格爾認為,中國領導層已充分認識到問題的存在,并采取相應的解決方案。
福格爾對中國經濟充滿信心,至少從字里行間,我沒有看到他有什么惡意,他指出的一些優勢,也確實值得我們繼續政策推動,比如加大對教育投資、促進消費和城鎮化。但到了2040年,他所說的一切會變為事實嗎?屆時,中國將成為經濟超級大國,美國和歐盟、日本的G DP加起來,也就只有中國的一半左右。
這種對中國經濟的預測,不由讓人想起30年前美國人對日本經濟發展的預測。當時對日本經濟的膨脹式發展,許多美國人認為,日本超越美國將是遲早之事。美國學者埃茲拉·沃格爾還曾寫過《日本第一》,風行一時。
但結果呢?日本隨后陷入了“停滯的10年”,而美國依然世界獨大。這里面自然有政策的緣故,但有沒有因外界吹捧導致日本暈暈然或就此出現一系列決策失誤呢?
魯迅先生就說過,對付人往往有兩種手段,一是罵殺,一是捧殺。在過去30年,我們聽多了罵殺;在未來30年,估計我們不會少聽捧殺———這當然未必都是壞事,外界能捧,說明中國的進步;但外界捧的結果,卻往往是要求中國履行更多的“責任”,而且是不切實際的責任。
我相信福格爾的話不是刻意討好中國,以他的地位和威望,也沒必要來討好中國。他的話也就是一家之言,正如過去30年來,針對中國、日本或前蘇聯的各種評論預測,又有多少被證明是正確的呢?我記得在頗具影響的《大國的興衰》一書中,保羅·肯尼迪就沒有預測到蘇聯的解體,也沒預測到今天中國的成就……
話又說回來,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對中國的肯定,并為中國經濟勾勒出的美好的愿景,自然不全是一件壞事,但對中國來說,也就是聽聽而已,鼓舞一下信心就好,如果因此而暈暈然,那就是心態問題了———我們自己可能太喜歡被捧了。(劉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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